“享福?”
林芬喃喃重复了一遍。
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周国强。
两人目光相遇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忧虑。
周国强没有回应。
他缓缓端起手边的茶杯,低头轻轻吹了口气。
茶面上的热气散开了一些。
放下茶杯后,他站起身,一句话没说,转身走出了餐厅,径直回了书房。
书房门轻轻关上。
屋里只剩下林芬和周秀芹。
林芬看着桌上的空碗,心里一阵发酸。
一个连自己都顾不上的孩子,嘴里还说着将来。。
说着享福,这话说出来,谁信呢?
当初她非要闹着换亲,非要去跟那个林建国“共苦”。
现在生米煮成熟饭,谁也没法替她重来。
过去的日子回不去了。
周秀芹靠在林芬肩上。
“伯母,这段时间没见你们,我真的想得厉害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一些。
“我爸妈走得早,是你们把我当亲闺女养大的。那些年,你们给我的东西,比别人家孩子都多。我一直记在心里,特别舍不得。”
她拉着伯母的手,手指微微用力。
眼眶慢慢变红,湿润起来。
她小声开口,声音有点发颤。
“现在建国在创业,手头特别紧。我把所有钱都给他了,一分没留。想着支持他一把,能早点出头。可现在……日子过得实在不安稳,吃饭都得算着来。我……我能回来住一阵吗?就住一小段时间,等他缓过来,我就走。”
“不行!”
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。
周国强站在那里,背着手。
嫁出去的女儿,就像泼出去的水。
这是老理儿,谁也不能破。
更何况,周家是上海有名的体面人家。
门风严谨,亲戚朋友多,街坊邻居也都盯着。
他是家里的主心骨,怎么能允许一个已婚的侄女搬回娘家住?
这传出去成何体统!
别人会怎么说?
会说周家管不住人,家教不行,还会说他们嫌弃女婿,故意赶人回来。
周国强虽然平日里对这个侄女还算客气。
可说到底,这人心里头其实特别算计,从来只想着自己。
他在单位里混得不错,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和利益。
现在周秀芹跟了林建国,要是以后这小子真混出点名堂,事业有成,那还好说。
周家还能借点光,说不定还能拉上关系。
可要是一直这么不着调,连每天吃饭都成问题。
那他们周家岂不是不但要养周秀芹,还得顺带供着林建国这个女婿?
一个女婿上门吃饭都够麻烦了,更别说长期住下。
外头人知道了一定会议论纷纷,背后指指点点。
说周家倒霉,娶了个穷女婿,还得倒贴钱养人。
再看林芬,一听这傻侄女把自己所有积蓄都给了林建国拿去创业,当场就愣住了。
她瞪大眼睛,嘴唇微微发抖。
过了好几秒,才猛地一拍桌子,声音都变了:“你糊涂啊!那可是你全部的家当!你怎么能全给他?”
周秀芹刚来时才六岁,瘦瘦小小,话也不多。
林芬看她可怜,就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。
穿衣吃饭,读书上学,哪一样没操心?
周家念她孤儿寡母,又见她性格软和。
对周秀芹的疼爱,甚至超过了亲生女儿周文琪。
逢年过节,别人家给闺女买新衣裳,她也一定给周秀芹做一套一模一样的。
周文琪有的,周秀芹不能少。
就连后来谈对象,也是她到处托人打听,想给她找个安稳靠得住的人。
结果呢?
这孩子偏偏选了林建国,一个没根基、没背景、光有想法的毛头小子。
现在倒好,钱全给了人家,自己反倒没了退路。
“你这死脑筋,是不是脑子进水了?整天就知道护着他,护着那个林建国!”
“我与你伯父辛辛苦苦给你攒的嫁妆,那是给你以后好好过日子用的。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,过年连件新衣裳都不舍得买,就为了给你存下这点钱。”
“你怎么能全给了林建国?说给就给,连个合同、凭证都没有?这可是你往后安身立命的本钱。”
“再说这刚结了婚,一个男人伸手花老婆的私房钱,他林建国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?”
“男人本该养家糊口,结果倒好,还没过几个月,就让你把压箱底的钱都掏出来贴补他?他要是真有志气,就该自己闯,自己拼。”
“咱们周家好歹是清白人家,祖上三代没欠过谁一分钱。你爸妈走得早,是我和你伯父把你拉扯大。”
“你怎么找个这样不上进的?一点担当没有,开口就要钱,你还真给?你有没有想过,万一他拿去挥霍了怎么办?”
一向说话温声细语的林芬这次真火了。
她“啪”地一巴掌拍在桌上。
她猛地站起身,一把抓起外套,转身就要拉周秀芹回去。
“我非得找林建国把钱要回来不可。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
周秀芹一看急了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她一个箭步冲上去,死死拽住林芬的胳膊,指甲都掐进了对方的袖口。
整个人挡在门口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伯母,您先别冲动,事情不是那样的!求您听我说完。”
“我跟建国是两口子,他的事就是我的事。他说过这些钱是咱们一起的家底,不是他一个人拿走的。”
“他是跟我商量过的,我也同意了。那天晚上我们坐在一起算过账,项目有前景,也有合同,他没骗我。”
“再说了,这些钱都投到项目里了,签了入股协议,钱已经转进公司账户了。现在退不出来,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。”
“他不是挥霍,是拿去租厂房、买设备、招人手。这些都是正经生意,不是空口白话。”
“而且他说了,这些投入很快就能见效。现在工地已经在动工,第一批订单也签了。”
“他没让我失望过,每次遇到难处,都是咬着牙挺过去的。我相信他,这次也不会例外。”
林芬听她这番话,更觉得她没脑子。
她指着周秀芹的鼻子质问:“你是不是傻?他随便哄两句,你就把钱全交出去了?你以为签个合同就保险?谁知道那公司是不是他亲戚开的?”